◎烟雨秦楼

老妈快80岁了，依然爱美。从小到大，从过去到现在，从腰枝柔软灵巧到身材圆满笨拙，不管形象和称谓如何改变，老妈追求美的步子从来都坚定不移。

别看我长得不怎么样，我老妈当年在当地那是出了名的大美女。她肌肤白晰、身段窈窕、眉眼生动，长及脚踝的辫子带出的无限风情对男人的眼球具有不小的杀伤力。如今，尽管时光在她的身上留下了不少印记，但眉眼间韵味尚存，举止风度不减，生活情趣犹在。

眼看着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老妈该买春装了。老人家嘛，舒服是第一位的，宽松的衣服当然要成为首选。

但老妈立即反对，宽松啊，不好，找不到腰呢，显肥。

理由无可辩驳，那就上衣买收了腰的；裤子呢，不是阔腿裤就可以吧。

老妈想了想，说上衣不能太长，过臀部会显得腿短人矮；裤管不能太大，穿出来是细细的大长腿才好看。

姐忍不住笑，细细的大长腿，您还真能想。

老妈瞧了瞧自己的腿，走两步，嗯，还行吧。

既然老妈喜欢，那就愉快地决定了。

可临了要上街，老妈突然决定要和我们一起去，理由同样无可辩驳——衣服得试，不试试怎么能确定好不好看呢？

好吧，如果您确定不会太累的话。我这么说是有点担心老妈骨质增生的腰椎。

老妈信心满满，不累，我每天在家屋里屋外屋前屋后不知道要转多少圈。说着还上下打量我，你天天坐办公室，到时候喊累的不定是谁呢。

于是，我们仨现在就走在了大街上。

走了一会，老妈感叹，县城发展真快呀，瞧瞧，这什么店都有，什么都可以买得着，生活真是越来越好了。

我们还没来得及附和，她又说，还是要多出来逛逛，不然都赶不上时代了。你看看，一个一个姑娘媳妇穿得多好看。

比起她们，您可一点都不逊色。姐姐这么说虽然有拍老妈马屁之意，但并无夸张之嫌。

说话间，我们经过一服装店。我和姐姐决定进去看看。走到门口，老妈停下了脚步，说不进去了。

我说，里面衣服好多呢，好像档次也不错，进去瞧瞧吧。

老妈不高兴了，看看，老年人专店，太老气了，不合适我，不要看了。

姐看看妈，想笑，忍住了。

我没忍住，笑声有点大。老妈愣了愣，也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有什么好笑的，我最多就是中年人，年纪偏大一点的中年人嘛。

好吧，那就去中年人店，不过还有段距离。我说。

老妈乐了，步子快起来。经过一家很文艺范的服装店，她停下来，说要进去看看。

我说，这个太挑人了，关键是宽松，是宽松中特别宽松的，您可能……

我罩不住，你们罩得住呀。老妈说话间，已经迈步进去了。

女人买衣服往往是结果简单，说买就买了；但过程繁琐，不仅是挑，还有试穿，不反反复复有几个来回，很难作决定。我们折腾那些衣服的时候，母亲就坐在沙发上，兴致勃勃给我们当参谋，全然忘了此行是要给她自己买衣服。

在老妈强烈建议下，我和姐一人买了一条裙子，老妈就像自己买到称心如意的衣服，兴高采烈，脚下的步子越发轻快。

等到老妈给自己挑衣服，就不太愿意听我们的意见了。我看中一件红色上衣，她说太张扬了，不喜欢；姐推荐一花色套装，她说上下全是花，太闹腾了。她认为裤子必须是黑色的，沉稳；上衣可以鲜艳点，喜庆；还有就是不买贵的，只买对的。然后要我们稍安勿躁，她心里有主意。果然，一会就选好了，黑色裤子配小碎花牛仔上衣，端庄大方，还显出八分的时尚，确实不错。我们还看上一套，但老妈怎么着也不肯要，她是心疼我们花钱。

回到家，我端了脸盆准备给新衣服下水。讲卫生爱整洁的老妈一反常态，赶紧把衣服收起来，整整齐齐挂衣柜里。她说，明天有老朋友要来呢，先穿给他们看看再洗。

明白了，老妈明天有秀场。她的那些老朋友啊，年纪大了，一年难得聚两次。那样的聚会，与其说是对青春岁月的怀想，不如说是对当下生活的彼此观照。没有一份年轻乐观坦然的心态，恐怕聚会的热闹欢悦只是短暂的，而寂寞伤感会是长久的。好在不用担心老妈，用她的话说，爱美的人，心里就美，心里美什么都美了。

第二天晚上，给老妈打电话，问老朋友聚会时装秀是不是好评如潮。

老妈十分淡定地告诉我，他们没来。不等我表示遗憾，又说，正好把衣服洗了，后天穿，还有阳光味道呢。

后天穿？

嗯啦，后天他们一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