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芳

早想写写桐花。

朋友圈里百花齐放，诗词群里吟咏抒怀，公众号上同题习作勾人眼球，桐花端庄清丽身影时时闪现，摄人心魄，不由情感涌动跃跃欲试。

桐花初见是在儿时。

儿时的乡村落后贫瘠。儿时的桐花涩涩的，小小的，白色花瓣中氤氲一小团红，不粉嫩也不鲜艳，像水墨画中调色不成功的那种红，现在看来一种很淡雅的颜色，当时却总觉别别扭扭，不美。尤其散发种怪怪的味道，连蜂蝶都不愿来采酿，乡里叫它臭桐，真是名副其实。

结的果子像铃铛样，青的时候倒还可人，可等到老去时，黑不溜秋，吃不得也不好玩，小孩子自不搭理。大人们却如获至宝，将之拣起，堆在墙角，沤得发臭发烂，便将里面的籽粒清出，挑到炸油坊榨成桐油，将经年的门、窗、打稻机、桶子、盆子等家什统统油搽一遍，这些笨粗的家什便结实耐用可用多年。

这些桐油油过的家什实在谈不上美观，黑黑糊糊，可庄稼人却认为只有搽过桐油就好，经年耐用不生虫。父亲告诉我这些桐籽油的好处，小孩子哪懂得那么多，只看哪里有吃的，橘子没分瓣便可放嘴巴里，西红柿还只拇指大小就摘了拌盐吃，油桐果子，不好看不能吃不好玩便没意思。

儿时的油桐树瘦瘦弱弱地封存在记忆中。

再见桐花，我已成人。

成年后的乡村脱贫致富，野生的花，横斜的枝，怪长的树，都成了观光风景。歌声飘起：自你走后人憔悴，白色油桐风中翻飞，落花随人幽情这个季节……哀婉，凄美，醉人，一首《寂寞沙洲冷》一下抓住我的心，也抓住了记忆的影，蓦地想到故乡，山村，油桐，一晃已是经年。

想不到曾经的臭桐如今可以这么美，美到如诗入画，美到摄人心魄。凄冷迷蒙的暮春时节：绿肥红瘦，天地葱翠青黛，一树油桐清丽开放，白色花瓣随风飘落，宛如一袭白衣的妙龄女子，正深情款款向你走来，触手可及之际，又哀怨忧伤飘然而去。

那一刻，桐花，暮春，情窦初开，凄美，在瞬间建立联系。桐花开的那年四月，我们做着毕业准备，写留言，赠祝福，等待即将的分别。彼时万紫千红全都开尽，山乡野岭新绿葱茏，布谷鸟开始布谷，白色檵木明了山野，天地一派清明。“燧火开新焰，桐花发故枝”。春深似海，晃眼即逝，喜欢的人，过往的事，告别的昨……一种情愫悄然升腾，恍然明白，有一种美叫素洁，有一种伤叫别离，有一种情叫怀念，有一种梦叫怅然若失，有一种爱叫痛彻心扉。就像追的剧，爱的人，做的梦。

有梦总是好的，可以追，追的过程虽辛苦却美丽，虽无望却痴情。

待到桐花开过四月已尽，你欢欣鼓舞张开双臂再想相拥，它已扑簌簌殇变成泥，曾经怅惘凄迷伤感，变成了枝繁叶茂桃红李熟。来不及行吟，等不及抒情，繁花落幕，橙黄橘柚，一切都让路给果实，让路给充实的中年。

于是，当再见桐花，它不再瘦小青涩，不再其貌不扬，白色的瓣，淡雅的蕊，小小拥簇的花冠，是你清丽的脸庞，青春的可怜模样，印在沧桑脸庞，岁岁年年，怎么也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