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璐璐

妈妈从老家过来，带来了一些“小客人”：有身材颀长却不得不委屈地蜷缩成一团的长豆角先生，上身细身子胖的黄瓜太太，红得诱人、个头不一的西红柿小姐，青红相间的李子妹妹们，还有早上还活蹦乱跳在乡间池塘，却终于经不住老爸鱼钩上的诱惑，搭乘长途巴士远道而来的鲫鱼弟弟……乡间的瓜果蔬菜，鸡鸭鱼肉，摊开摆放在地板上。“有朋自故乡来，做我今日盘中餐”。

忍不住取了几个李子，洗净了放在口中，一种阔别已久的味道在我味蕾上弥漫开来，那是浸染了乡间的晨露，呼吸过山野中的风雨，直面过热烈的日光而成熟的果子。完全不同于超市里的李子，或寡淡仅有甜味，或酸涩中带苦。我感到一种难能的可贵，犹如老友好久不见的惊喜。

在老家，几乎人人家中都有一片碧绿的菜畦。判断一个已婚女性是否贤惠的标准之一，便是菜地种得好不好。如果还要经常跑去市场买菜，那一定是会被大伙儿笑话的。春天播种，细心照拂，从夏天开始便可收获一茬蔬菜瓜果。等这一茬结束，便接着播种下一茬。一年四季，菜地从未荒芜，蔬菜瓜果间一代代传承，默默地诉说着关于勤劳和成熟的故事。乡亲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应四时季节摘菜做饭。

让我童年印象最深刻的是两种蔬菜。一是南瓜，他们好像个个都可以长到10斤左右。于是，餐桌上，顿顿都有她的身影。蒸南瓜、煮南瓜、炒南瓜、南瓜饼……估计南瓜也没想到，她的一生可以在餐桌上扮演这么多不同的角色。后来长大了参加工作，我惊讶于单位食堂的南瓜居然还要放糖来增加甜度。我想如果老家的南瓜们知道了，一定会非常不屑。二是冬瓜，冬瓜更夸张，大的可以长到二三十斤。但他的做法无法像南瓜一样多种多样，于是简直成为我童年的餐桌噩梦，导致长大后碰到一款名为《植物大战僵尸》的游戏，看到里面长相貌似冬瓜的倭瓜，我仍然心有余悸。哦，冬瓜，又是你，怎么哪儿都有你？

对孩子们来说，我们最喜欢菜地里的黄瓜和西红柿。在物质并不丰腴的岁月，他们既是桌上的菜肴，也是我们夏日里最爱的水果。两个西红柿，用刀切成小块，撒上白糖，再放在冰冰凉凉的井水中冰镇一会儿，便是夏日里最好的消暑美食。几根黄瓜，洗净后，咬起来，嘎嘣脆，清爽可口，或者用刀拍几下，拌点盐，放点小米椒，就可以让孩子们多吃一碗米饭。

但是后来慢慢长大，看着超市里琳琅满目，各色摆放的瓜果蔬菜，他们就像是国庆大阅兵排列好的方阵一样，整齐可爱。而家里菜地的蔬果，形状大小不一，简直是“歪瓜裂枣”，难登大雅之堂。更何况，这些从城市近郊温室里走出来的“小花朵”解决了人们应四时季节吃菜的局限性。想吃黄瓜，西红柿不用眼巴巴等到夏天，大白菜也不再是冬季餐桌唯一蔬菜供应商，口腹之欲得到了最快时间的满足。菜地，农村，故乡，对于我，吸引力并不大了。心之向往，是城市里的高楼大厦。于是便一步步踏上了“背离”故乡的旅程。大学，考研，参加工作，迁出农村户口，买房定居，我的胃，也早已经被超市里的大棚蔬果填满。

我好像一步步接近了儿时的目标，但总感觉自己是个异乡人，10多年的读书和工作，始终学不会地道的长沙方言。出门在外，依旧无法离开高德地图。吃着超市买来的那些不应季蔬果，总时不时怀恋老家的菜园。我始终没能对这个城市建立起熟悉和归属感，每当遇到不如意的事情时，我总想回到老家。每年回老家度过的那短短几日，是我最快乐放松的日子。故乡，也以她最宽容热情的姿态迎接我，帮我舔舐伤口，调整心态，再重新出发。

我想，骨子里的我，依旧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人，我最向往的也还是那片我熟悉的土地。鲫鱼肥，瓜果熟，也是时候回家看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