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枣月

小时候的我最怕黑。

原因是偶然间看了半集名叫“暗夜心慌慌”的电视剧，里面正好在讲狼人在满月之夜下山偷鸡吃的故事。就是这一事件，让年仅五岁的我，经历了人生中的首次失眠。

我深刻地记得那晚。小小的我，还和爸爸妈妈睡在一起，他们入梦已深，而我躺在一旁，四肢僵直，屏息凝神，彻夜不寐。一闭眼，漆黑的脑海里，回荡着狼人的叫声；一睁眼，乌黑的夜幕中，浮现出狼人的身影。我还强迫自己回忆白天看过的动画片企图抵抗黑夜的侵袭，顺便溜进梦乡，但均以失败告终。

耳朵会被黑夜的寂静所包围，眼睛会被黑夜的混沌所欺骗，身体会被黑夜的寒冷所笼罩，当你身处于黑暗之中，由于视觉失效，大脑会尤其警惕，便开始胡乱想象周围的漆黑里可能隐藏了哪些可怖之物，就在离我不到一米远的地方，危险之物注视着我，而我却看不见他们……每每想到这里，身体哪还能动弹得了！儿时的我，关了灯便端端正正地躺在床上，最棘手的是，半夜醒了想上厕所，可不敢去摸着黑开灯，只能憋着，要么等天亮了火速解决，要么索性尿个床，醒了免不了被教育一餐。

那时候的黑夜啊，实在是太纯粹了。无论往里面加什么颜色，它永远还是踏踏实实的黑色，不用遮光窗帘，伸手不见五指的，席卷着一切将你包裹。就像我对黑夜的害怕一样，这种情绪，也是那么纯粹，那样简单，总是全部地、不加粉饰地释放出来，占据了童年时期我独身一人入眠的夜。

长大后，我不再害怕黑夜了。但我应该还是对黑有着一股敬畏感的，只不过儿时那样纯粹的黑夜，很少再见到了。现代城市的夜，高楼大厦直入云霄，霓虹灯挂于其上，恍若星云，地面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宛如银河。大自然的黑夜全被人工照亮了。但我仍然会失眠，也不再是因为怕黑，而是抱着对“简单”这种状态的怀念，辗转反侧，心中装了太多的纠结和复杂，纠结于今日还未完成的任务和明日不确定的元素，草草睡去，又匆匆惊醒。

我心里琢磨不透，为什么长大后的我们很难真正快乐？我喜欢画画，可在童年时期画画与在成长后画画时，我的“获得感”完全不一样。

还记得小时候，夏季太阳燥热，正午的蝉鸣声有节奏地吟唱成一首歌谣，公交车窗外的建筑向后飞快地掠过，就像正在放映一部古老的电影，而车内的观众寥寥，我抬着小脑袋，迷迷糊糊地看着。到站了，我便跑向画室，拿起铅笔一画就是一下午，屁股也不离板凳一下，画笔在纸上摩擦的声音纯粹极了。画室外的树绿天蓝，俨然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画室里，我就追着射入窗内的阳光，目光交错在水果、陶罐和衬布之间，随着时间一并推移。

长大后的画画是自我消遣，也是“不务正业”，拿笔的时候，总有点忐忑，心里还惦念着做不完的练习题。儿时的我，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那份纯粹，就是专注，是神凝，是一心一意，是聚精会神，也就容易满足。长大后的我，有压力也有努力，但多了好多急功近利，少了好多纯粹专注，所以，不能百分百地快乐。我最怀念童年时所有纯粹的状态，“真我”的状态。怀念那纯粹的黑夜，和在那样的夜里淋漓尽致释放情绪的自己；怀念在喜欢的事情上全身心投入的自己，然后快乐得轰轰烈烈。后来我们逐渐学会控制情绪、掩饰自我和权衡利弊，这也并不是一个不好的结局。就好比幼蚕一层层蜕皮、化蛹最后破壳成蝶，是无可抗拒的自然规律和生存法则。

成长并不能妨碍我们铭记童真。祝愿今日的“大孩子”们能时常想起儿时的纯粹，或许在你患得患失的某刻，它们能给予你果敢前行的勇气和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