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英杰

老二，对的，今天我又看到了老二，貌似每次回老家都能见到这人。

为何我会对这人如此记忆犹新？这大抵跟他的摩托车有关——他总是骑着全乡最新的“坐骑”，且总是豪爵的牌子。

这次也不例外，一辆崭新摩托，一双解放鞋，一捆摩托皮带绑着把柴刀，几个月不见，摩托车链条居然被一个银色链条箱给包裹起来了，干练而又讲究，这就是老二，他又出现在我眼前了。

早些年不知道这老叔是什么来历，只从家里人口中得知是个单身人，住在爷爷下葬的公墓山往上走的大山里，长年靠伐竹木挣钱。这些年，靠着党和政府的好政策，有了些补贴后，他也从山林中“脱身”了，不过这也让他有了个“爱好”，那便是喜欢给逝者家属讲讲风水，或许是来来往往的风水先生在这里指点迷津多了，老二便偷师了这门本领，虽然没有专业的罗盘，但这山那水也能道出个一二。

老二的朋友不多，过去有个年轻小伙回乡创业，开起了修售一体的摩托铺子，他便成了那里的常客，按照小伙的话说：“机油没有比他换得勤的，链条没有比他擦得亮的，有时候觉得店铺打气筒烂了都跟他有关。”这话虽然听起来怪夸张，但是以我对他的印象，也不是做不到。后来，小伙子经历了几场婚姻的失败，渐渐与老二变得疏远，老二也就知趣地投了另外一家根哥铺子。

根哥是个实在人，光凭这一点就与老二搭了线，但是与老二不同的是，根哥有了家庭，而且是老来得子，乡政府知道根哥有门手艺，后来给他腾了间铺子，这下才把家乡差点断了火的摩托店延续下来。妻子曾跟我讲，过去根哥孩子在幼儿园惹了祸，根哥直接抄起菜刀就冲幼儿园跑了过去，在一众老师面前说要砍了自家的娃，搞得幼儿园险些报了警。细想一下，只是一出苦肉计罢了，自力更生的人还在以过去最朴实的方式维护着自己的利益，即使这对小孩来讲，着实是童年的噩梦，但是这丝毫不影响根哥对孩子的爱。

老二现在算是盯上根哥了，因为他们有着无数的共同语言。今天讲板子桥打日本鬼子，明天讲农机场送把（送把:指的是农村人把杉树砍伐后刨去树皮，裁成一截截，然后捆成两束，用肩膀挑到木料厂）。乐此不疲，说话间隙只见老二不停给根哥发利群（利群：一种香烟）。

除此之外，老二每天早上必须打卡的地方是得令家的早餐店，一碟炒粉或者一碗煮粉就着一杯温水，下了肚，这才舒坦。得令过去主业是杀猪，十里八乡谁家的猪要是长太胖了，必定躲不过他那夺命穿喉捅。这人自带杀气，狗见了都不敢高声吼，也难怪曾有人说，他有过一个人杀一头猪的骄傲战绩。这些年岁过去，满脸凶光的杀猪佬却愈发慈祥，因为食安部门“放心肉”政策的推行，私自宰杀行为被禁止，搞得年过半百的得令差点失了业，多亏他老婆煮得一锅好面，可算是把事业延续了下去，一边贩肉一边经营早餐店，也没了过去起早的生活，用他自己的话说:“再不用靠自己一身肉去吓唬另外一身肉，自己年岁也大了，做不动了。”接着他又跟坐在一旁揣着柴刀的老二抱怨邢大的丈母娘污蔑他少秤的事。老二听完并没有表态，仿佛早就对这种事情没了兴趣，只是说了声:“今日我要去伏岭对面斫几根方子。”他的眼里，我仿佛也看到了光，是的，谁又没有梦想呢？即便是换一辆更好的摩托，这也让人对明天有了新的奔头。

离开老家的时候，我又在路上碰上了老二，依然是那辆崭新的摩托。从鹅官陂到斑竹园，一路上我没有按喇叭，只是默默地跟着他，他貌似在反光镜里发现了我，打了一个右转灯，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超了过去，打开车窗向他问了声好，他还是那标志性的憨笑。

这行头在北方大概也能被称为“老炮儿”了吧，老二，也算个讲究人，不怒不喜不哀愁，过得舒坦，活得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