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琦

与友人聚，聊起青春往事。谁的心头不曾漾起一片红云？那个曾经的Ta，至今忆起，仍旧脸热耳赤。

篮球场上的城，高高瘦瘦，挡住了从天而降的阳光。他的影子投射到球场上，斜斜又长长。

他正自如地腾挪跳跃，潇洒不羁，意气飞扬。

场上围满了疯狂尖叫的女生，她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城的抬手投足，表情像莫测的云，跟随场上局势千变万化。运球，过人，传球，上篮，滚烫的肌肉蘸着油亮的汗珠。篮球在城的手中像个听话的小孩儿，他左右手来回地倒腾，球在他身下乖觉地弹跳，却怎么也跳不出他的手掌心。他积攒着所有的势能，只待那招牌式的一跃，球就轻轻松松地被送进篮筐。他绕场飞跑，整个人像火似的快活得要烧起来了。满腔热血和咸津津的汗滴全都化成了明亮的笑容，融进亮晶晶的眼眸，赤诚而热烈。

盛夏的蝉鸣和进球的欢呼一起飞上蓝天。

我从不站在女生堆里看他，我只是在给老师送班级语文作业的时候，在经过走廊的路途中，遥遥看向赛场的方向。

他太耀眼了，就像他的身高一样，让我够不着。

可是，每当我站在年级表彰会的领奖台上，就能感觉到投向我的一束炽热的光。我知道，那光的来源，正是站在队伍最后一个的，高高的他。

我和他短暂地对视了几秒，最终以我的低头收场。我有些承受不住，这些灼热到让人心要跳出胸腔的光。

某天，邻班有个胖乎乎的女孩儿将一张卡片送给我，说这是城特意让她转交的。我颤抖着手颤抖着心打开这张封面有一朵玫瑰模样的卡片，黑色的瘦长的字像披着铠甲的勇士闯入了我猝不及防的心：“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我像闻到了香气袭人的花枝，暗中吸入这气味的馥郁。在片片花萼上游走的水珠，犹如吊悬的大粒的玛瑙，亮光闪烁，让我难为情。

天知道城在写这些话语的时候在想些什么。什么是曾经拥有？他还没有牵过我的手，我也不曾给过他任何许诺。

这个四肢发达头脑也许简单的家伙，像一个无理的兵士硬生生搅乱了我原本无波的心。

我开始照镜子。我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美丽。到底是哪儿好，让他有了给我寄卡片的冲动？我思虑得有些头痛。

我开始做习题。马上就要考试了，可不能马虎大意，我还得考大学。可是，我一道题也做不下去。

我对此不敢有也不能有任何回应，我在收到一个男孩儿的表白后唯唯诺诺战战兢兢。

第二天，我依旧只是在给老师送班级语文作业的时候，在经过走廊的路途中，遥遥看向赛场的方向。

但这次，刚收获完一批女生尖叫的城正看向我，他的目光依旧那样炽热，将我牢牢钉在他的眼眶里。我知道，他在等我，给他一个答复。

我吓得落荒而逃。

从此，我开始回避他所有炽热的目光。单车棚里的迎面相遇、表彰会上的深情注视、篮球场上单线传送的高强度电流……每当他走近我，全世界的光都被他挡在身后。我似乎呼吸停滞了，脑海里一片混沌。可是我必须强装镇定，恍若一切从未发生。

他太高了，就像山一样，让我够不着。

就这样，这既没有“天长地久”，也没有“曾经拥有”的青春小花，像一轮包在牛皮纸内的月亮，失去了光华。丝丝惋惜，却也无能为力。

一日，儿子在一张草稿纸上写满了一个女孩儿的名字，这个女孩儿我认识，和他同班。

我故作玩笑：“你为什么写那么多她？”

“练字呀！”儿子尴尬地掩饰。

我但笑不语，也不想说破我的发现。这个少年正在深嗅一朵青春的小花，我又何必去打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