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英

我业余时间好静，喜读书，不爱运动。偶尔走路，心格外放松，随风飞得起样，五官由此变得异常灵敏。路程中，回忆和新遇，五味杂陈，皆是丰富经历，淬炼出笔笔财富。

冬去春来，连绵久雨后的初次放晴，让人突然有兴致，独自行走。这是一段极为熟悉的路，往返于上下班途中。人常说，熟悉的路上没有风景。平日里，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多，极少外求，在熟悉的地域，还是会产生和演变新奇和兴趣。

喜欢的目光，依旧会停留在老地方，看看它有什么变化。哪怕是细小的，似乎与远方和外面的繁华无关，其实不然。闲适的心情，放在这里，闲歇中，陈旧和荒芜，更替与拓展，含着深深的爱，一起走过的日子，牵扯出有缘的人与事。

行人道左旁的山体，原是自然的，全是黄泥与山之花草树木，虫鸟，随遇而安，和谐于一体。它在建设的过程中，被人指挥开挖，甚至掘地三尺，仿佛藏有黄金。又马不停蹄地，运来几百上千车假石。乱倾之下，破坏植被，破坏山体，再造再护山体，形成假山体。夜以继日，加速度至少三个月以上，忙些什么呢？当时指挥的人最是清楚，他早已经关进牢房里去了。贪婪有多大，忏悔就有多深，时间一晃，过了五六年，他仍关在高墙内。生命的高贵，在时光老人面前，闪现出它朴素的光芒，在几十年岁月里穿梭，又一代人已长大成年，仿佛又经心之路，来来回回看，终不薄待忠厚实在人，很多奖惩已兑现。

我与这座假山，对望了良久，仿佛与一段熟悉的往事，在谈心，心有淡然，夹丝酸涩。我明显不喜欢关进号子里的那个人，那类人，他们多是不知敬畏，胆大妄为。这样的事件，显而易见让人痛惜，作为见证者，回忆者，悲情终难以自持。世间仍有多少晕晕乎者，不见棺材不掉泪，热衷挤往，熙熙攘攘名利江湖中？世上也不乏大隐于市，不趋不附，如江上之清风，墨梅之风骨，但留清气满乾坤之人，择其善者而从之。

人为堆砌假山，我从不仰慕。常常因人对它爱搬运折腾，再塑造，假山成为商品，成为大工程，假山人为的历史和故事，让我心里发出忧思与慨叹。这还是座具体的假山，还有多少座精神的假山，一旦树立，是多么悲凉。我凝视山体上，人为栽上去，长春藤的脉络，它仿佛铜枝铁干，凝固假山冬的记忆，带来春的暖意 。一阵紧似一阵的冷，倒春寒流中，让人头脑更清醒：这并不风光，并不是美景，是破坏生态警示教育。将来，这假山是又被积极改造，悄然被掩盖；抑或还原成自然；还是有勇气保留，不撕毁，作为沧桑记忆，反面教材，供后人辨识阅读。众多假山体后面折射的生态环境和人心如何建设？

不要以为个人渺小，无视一言一行，任意作为。看那苔痕，不管多么阴暗潮湿的环境，都有春的生机和活力，甚至上阶绿，装饰岁月的梦。看那枯萎生命的叶束，将根枝的精气神，传递给宇宙，在头颅之上，在仰望的苍穹，深情书写浩然之气，装饰虚空之美。洁净的蓝天之上，它的脉络如此倔瘦清晰，这是心头膜拜的奇迹，原来如此平凡，竟在不知名里，经意不经意，目光长远里……

这样的叶束，选择枯萎自己，装扮时空的叶束，被发现，会重新开发人的生命构想。想起去年金秋，扦插的一盆玫瑰花，今春发现，老枝上的叶子为了新叶的重生，根须的生发，无一不选择枯萎老去，自然无息地归去。刚催生出来的新叶，细细欣赏，竟是多彩的。完成生命的新旧交替，是多么难舍难分，又是多么不经意，常常容易忽视的过程。目睹这个过程，我不再艳羡花之美，果之香，它们是炫丽短暂的展现。我更深深折服这平凡默默地奉献，像大地上，千千万万，平常之家，守着常道，生态中含着细微朴实的温馨，珍贵的自由与幸福。